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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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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

這聲姐夫喊的熟稔, 除了林家那對混世魔王還能有誰?這對龍鳳胎老大是哥哥林長安,小的叫林長樂。光看名字就能看出家中長輩拳拳厚愛殷殷之情,奈何事與願違,這兩人打小就混, 小時上房揭瓦, 到了大後便仗著家中背景惹是生非。

林扶搖的野心和能力讓整個林家上下為之忌憚, 家族長輩想方設法處處打壓,磨滅她的氣焰,教她難以出頭。

說來也奇, 讓人頭疼不已的長安長樂兩兄妹偏偏最怕的是他們這個長姐。姐夫的能力及手段若不能與之相匹敵,斷不可能入得了林家人眼裏的。戴遠知第一回上林家,兩兄妹暗地拾掇著要給這位未來姐夫一頓好瞧,不想被戴遠知反將一軍。

戴遠知的狠向來是不動聲色的, 看似和顏悅色, 卻是真正的綿裏藏針,比毒蠍還毒,經過那次交鋒兄妹倆不敢造次。之後有了更深的接觸才知道戴遠知手段了得,不是他們輕易能得罪的人, 對這個姐夫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
即使戴遠知和林扶搖分手多年, 這句姐夫也還是沒能改口。

打電話的是妹妹長樂。

戴遠知沒做聲。

林長樂自顧自劈裏啪啦說道:“我哥又闖禍了,需要一百萬擺平, 上個月我爸凍了他的銀行賬戶,我東拼西湊也還差一點, 姐夫——”

戴遠知打斷:“是扶搖讓你這麽喊我的?”

分手以後, 林扶搖就鄭重交代過, 兄妹倆不長記性。林長樂難得吃癟,弱弱說:“姐夫, 你還是十年如一日的無情。”

戴遠知不語。

林長樂:“多我也不要,五十萬就夠了。”

戴遠知沈吟一秒:“可以。”

林長樂心頭一喜,下一秒,他問:“打算什麽時候還給我?”

林長樂哪有這個打算,先弄到錢再說。戴遠知看穿她,冷笑:“正好,下周扶搖要來,我可以順便幫你轉達。”

林長樂慘叫一聲,“千萬別啊姐夫!姐姐知道就完蛋了!”

戴遠知冷靜果斷地掛斷了電話。

一陣花香漫過前廊,戴遠知順勢擡頭,雪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下的,不遠處一樹臘梅正開的濃艷,薄薄的白雪覆在鵝黃色的花朵上,給單調的冰雪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。

戴遠知佇立在廊上,凜冽的風中,大衣衣角翩飛,一點冰涼落下。他低頭去看,一朵雪白晶瑩的雪花停在手背上。

茉莉花的花期最晚要到十一月份,如今應該已是大謝,可惜的是,家裏的宅院並沒有栽種過茉莉。

他忽想到,等來年春天冰雪融化之後,要在前院種下一棵茉莉樹。

一棵足矣,多的不要。

雪還在下著。他沒拿手杖,也不想再回屋裏,擡腳慢慢步下薄雪覆蓋下的臺階,在風雪寂靜中走出了大門。

不多時,黑色大衣上覆了一層淺白色。

上車,拉上安全帶,寧儲的電話進來,開門見山說道:“聽說你家老頭子在調查茉莉的背景。”

“嗯。”

見戴遠知反應極冷淡,寧儲大致了然:“看來是沒查出來什麽。”

戴遠知無所謂地笑了下,將座位往後移,仰身靠下去,雪越下越大,鵝毛似的從晦暗的蒼穹漫天漫野落下來,擋風玻璃上很快結滿了冰霜。

戴遠知單手墊著後腦勺,出神地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,淡淡對那邊說道:“能查出什麽,老頭子還以為——”

到這裏一頓,不說了。

“還以為什麽?”話音剛落,兩人似心有靈犀般,寧儲想到戴遠知曾說過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這句話,陡然明白過來,脫口而出:“你留她在身邊的目的是擔心他們懷疑她就是許家後人,但你為什麽說查不到……”

戴遠知把飄出去的思緒拉回來,低聲回答:“離開平城後,許顏秋改掉了爺爺為她取的化名。”

寧儲一楞,喃喃出聲:“怪不得這麽多年都找不到她的蹤跡。”

戰爭動蕩,再加上改名,就算是通天的本事,要在全國範圍內找出這麽一個人來,比登天簡單不了多少。

兩人都沒說話。

寒風掃著落葉,車廂安靜,戴遠知的視線投向遠處。沈默良久開口道:“只要不是最後和我結婚的那個人,老頭子都不會放在心上。把她放在老太太身邊,總比留在我身邊安全。”

他的聲線低沈,像蕩進了湖底心。

“是這個理由,而不是因為對她認真了嗎?”寧儲抱著懷疑。

戴遠知一頓。

“不說了,掛了。”

“問你呢,別逃避。”

“開車了。”

“在外面啊,對了,晚上沒事吧,有個新戲要上,過來嗎?”

戴遠知直接掛了電話。

在放下手機之前,他頓了頓,瀏覽一眼跳進來的幾條信息,沒有想看的。

一個晚上都快過去了,電話沒有一個,信息也沒有一條,她是當真想不起他來。心裏莫名產生這樣悶悶不快的想法。按鍵下移,到茉莉時不動了,戴遠知雙手握著手機,認真地編輯了一條信息:新上了一個戲,寧儲說很好看,現在去接你?

發過去半天沒有動靜,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,戴遠知沒了耐心,按下撥號,一直等到最後一聲結束也沒有如期聽到她的聲音在那頭響起。

戴遠知扔了手機,扯松領口,踩下油門的那一腳帶著少有的情緒,發洩似的。

過了兩分鐘電話進來了,背景音很繁雜,茉莉嗓音高昂,微揚著,心情極好:“才看到你給我打電話了,吃過飯了嗎?”

戴遠知淡淡嗯了聲,左打方向盤,轉彎,街景在眼前一閃而過,“沒吃多少。”

茉莉楞了下,明顯感覺今天的戴遠知有些不同,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同,似乎是因為以往他並不會透露太多內心的東西,而這句“沒吃多少”直接表明了他的心情受某件事的影響,沒有胃口吃東西。

“心情不好嗎?”她問,說著,轉身走到門外,順手把門自後面關上,隔絕了喧擾。

“在幹嘛?”戴遠知沒有回答她的問題。

茉莉走到外面,寒冷的室外,視野卻開闊,她單手伸了個懶腰,嗓音裏透露著慵懶,“陪我妹妹看了會兒動畫片。”

“信息沒看到?”

她“咦”了一聲,開了擴音,低頭去看手機,“你給我發信息了?”

戴t遠知一手接電話,單手打著方向盤,狀似隨意的說道:“寧儲約我們看戲去。”

茉莉猶豫了一下:“今晚嗎?”

“沒空嗎?”

“也不是,就是……”

那就是沒空。戴遠知望著筆直的前方,長安街上燈火通明,如同一片通衢大道。他從未有一刻感到這樣孤單。

但很快她說道:“你過來接我了嗎?”

“嗯,過來了。”

接著就聽到她笑道:“那我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了。”

戴遠知微微低了低頭,將徐徐彎起的嘴角壓了壓。

“等著。”他說。

“好。”

蘭蘭不不舍得茉莉走,哭得稀裏嘩啦,一頓好哄,到底是個講道理的孩子,擦著眼淚點點頭答應了。那麽重的一個拖箱,她硬是幫姐姐推,說什麽都不肯松手,屠媛娣拎著兩個裝得滿滿當當的行李箱,和茉莉一左一右走在旁邊。茉莉想拿走一個,屠媛娣搖搖頭,表示一點也不重。

她難得回來一趟,媽媽和妹妹護送她到了車邊。屠媛娣雖不懂車牌,但到底是識貨的,鋥亮的車身,流暢的線條,任誰看了都猜得到這車主人的身份不簡單。

戴遠知從車上下來,茉莉接過母親手裏的兩個行李袋,一個放在拖箱上,另一個送進他手裏,目光一送一接之間,兩人神色自然。蘭蘭怕生,躲進茉莉身後,只有當戴遠知拎著箱子大步走到車後面去的時候,才悄悄拉了拉茉莉的衣角,一雙在路燈下晶瑩剔透的黑眼睛會說話似的的眨了眨,輕輕問:“姐姐,他是誰啊?”

茉莉不語,摸了摸她的小手,轉過頭去看身旁的屠媛娣,看到她一臉的擔憂,安慰地笑了笑說:“媽,他是我朋友。”

送走了母親和妹妹,茉莉轉過頭,看到戴遠知一身黑色大衣筆挺落拓,皮膚白,身材修長的男人穿這樣深色系的大衣宛如T臺上走秀的模特,她不自覺彎起眼睛朝他笑:“等了很久吧。”

走過來那幾步,戴遠知一直望著她,燈光下溫柔的神色讓人心動,在聽到她問的時候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:“剛到不久。”聲音裏透著少有的疲倦,是難得的放松。

“那是我媽跟我妹妹。”茉莉向他介紹。

戴遠知點了點頭。

“小孩子有點怕生,我媽她不會說話。”她落落大方地說著。

戴遠知望著她,在剛才看到屠媛娣和茉莉的互動時,他就註意到了異樣。他沒有多說什麽,轉身為她打開了副駕駛車門。他今天開了轎車過來,手自然地放在車頂上避免她撞到頭。茉莉一邊與他說著話,一邊彎腰鉆進車裏。他關上車門,本以為會離開,讓人措手不及地俯身下來,靠在她窗前。

茉莉擡起頭。

他背著光,漆黑深亮的眸光促著幾分淡淡的笑意。咫尺距離間,清晰地看見他的喉結輕輕的上下滾動著。

片刻,戴遠知伸出的手穿過敞開的車窗玻璃,摸了摸她的頭,“晚上好,我的茉莉公主。”

在他的手和聲音落下的同時,茉莉心也跟著隨之一顫。

曾經她並不喜歡茉莉這個名字,因為這是爸爸為了紀念媽媽取的名字,雖然她也同樣懷念媽媽,但是她也需要獨立的人格,那時候她是這樣想的。直到後來,她在媽媽的日記本裏看到——茉莉就是莫離。

還記得那個充滿陽光的下午,在流瀉般傾倒了一室的日光裏,茉莉突然地淚流不止。

原來媽媽喜歡茉莉,是因為莫離啊。

她忽然地生出了感慨,認真地看著車窗外他的眼睛,輕輕說道:“你知道茉莉的花語嗎?”

戴遠知看著她。

視線交纏。

她卻沒有說出答案,只是淺淺地微笑看著他。

那一刻,她是希望他知道的,卻又不希望他知道。

就如同分開以後,那藏在書頁深處的秘密,既想他知道,又怕他知道。

那天後來的戲文是沒什麽好看的,也不過是給了一個可以見面的理由。

對於他們的到來,寧儲挑著眉,驚異又不驚異的樣子,“不是說不來的嗎?”

戴遠知沒有接話。

見他不理人,寧儲看向茉莉:“吃了嗎?”

茉莉想起戴遠知在電話中說沒胃口吃飯,第一時間地轉過頭去對他說:“想吃什麽,陪你吃點。”

這是直接把他無視了,寧儲連嘖幾聲表示不滿,“沒把我當外人啊。”

戴遠知沒管他的矯情,“有面條沒?”

寧儲這次是真的驚訝了:“太陽打西邊出來了,你不是最討厭吃面條的嗎?”

茉莉一楞,看向戴遠知,後者只是淡淡的笑了笑,像默認,又不像。心裏納悶,不由說道:“這是真的嗎?”

接著寧儲就告訴了她一件往事。

戴遠知口味一向清淡,自小如此。很小的時候,由保姆照顧日常起居,為圖省事,常做炒面給他吃,他討厭大油大膩的食物,保姆做的炒面蔬菜少,油像不值錢,一碗炒面半碗是油,他不高興吃,保姆就威脅他,不吃完就去爺爺那裏告他的狀說他浪費糧食。爺爺雖最疼愛他,但是浪費糧食的行為絕對是不許的。就這樣,長此以往下來,在他心裏造成了陰影,從此以後只要是面條,無論是炒面拌面還是湯面,一碰都不碰。雖然後來保姆的行徑終於被爺爺發現了,但也已經晚了,心理陰影從此再難痊愈。

在寧儲講的時候,戴遠知垂著眼,嘴角掛著一縷漫不經心的笑意,壓根沒有放在心上。茉莉卻聽得難受極了,沒想到他竟也有過這樣一段讓人心疼的往事。

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情,戴遠知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,在她擡起眼看過來時,投給了一個安心的笑意。

“沒事的,都過去了。”他這樣安慰她。

茉莉輕輕點了下頭。想了想問道:“你怎麽都不說,早知道不煮面條給你吃了。”

她垂著頭,還在為這件事感到抱歉。只要一想到他要忍受著心理陰影,還要誇讚她的手藝不錯,心裏不是滋味,喉嚨也哽哽的,一股澀意往上湧。

戴遠知笑著,伸手輕輕的,一下一下,極盡溫柔和耐心,摸著她的頭發。

“不要把我想得那麽脆弱,再說,”他頓了頓,眸底溺著一片深意,給人一種繾綣無比的感覺。

他的指尖滑過她微蜷的發絲,隨著語氣稍稍地停留,而後慢慢的,沈吟般的開口道:“厭倦了原本的生活,也該嘗試不一樣的人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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